減重適應證獲批前夜，司美格魯肽的糖尿病版本仍在被錯打。日前，木子（化名）拿到了第二支司美格魯肽用于減重，其第一針的注射時間為2022年10月，正是埃隆·馬斯克在平臺分享“種草”減重經驗的同月。不同的是，馬斯克用的是海外正式獲批的減重劑量，木子卻在沒有任何處方及用藥前檢查的情況下，拿到了與前者有同樣活性成分（司美格魯肽）的糖尿病藥物用于減重。起初，木子抱著“減肥效果大于副作用”的心態(tài)，大膽用藥，但聽說身邊朋友打完出現結節(jié)后，木子心里打鼓了。然而，像木子一樣自行購藥并用于減肥的消費者仍然在不斷增加。

1.5ml與2.4mg

“減肥針突然就火了”，這是青青對減肥針的印象，2022年3月，她在一個飯局上首次聽到這個詞。上海來的朋友形容，“特別火，大家在辦公室里互相扎針”。

青青口中的“減肥針”實際上是一款糖尿病用藥——司美格魯肽注射液（商品名為諾和泰®），有1.5ml及3ml兩種劑型。

在海外，上述糖尿病用藥生產廠商上市了減重適應證的產品Wegovy，Wegovy與國內獲批的諾和泰®擁有同樣的活性成分——司美格魯肽，但二者劑量不同，Wegovy為2.4mg的注射劑。

mg為重量單位，ml為體積單位。同一物體二者可以進行轉換，但要把體積單位換算成質量單位，需要看物質的密度。

木子也在這個飯局上，她不是不知道所謂的“減肥針”是糖尿病用藥。“從心理活動來說，比起副作用，減重者更注重效果”，木子告訴北京商報記者，自己嘗試過多種減肥方法，如減肥奶昔、減肥茶甚至更離譜的方式也有，一想到這款藥已經上市多年，對副作用有一定的心理預期。

2022年10月，在沒有任何處方、沒有任何檢查的情況下，木子輕易地拿到了第一支1.5ml的諾和泰，用于減肥。

司美格魯肽藥物濫用的情況正在發(fā)生。一方面，糖尿病藥物被用于減肥擠壓了糖尿病患者的用藥市場；另一方面，個人自行注射可能存在超量的問題。木子告訴北京商報記者，自己一周注射一次，1.5ml是三次的量。“我有個朋友沒那么胖，一次只注射0.25ml，由于注射針沒有0.25ml的刻度，朋友每次都是估摸著打。打多打少，全憑自己的感覺。”木子說道。

Wegovy在海外獲批用于慢性體重管理，每周1次皮下注射，其對于BMI（身體質量指數）有嚴格要求，即適用于伴有至少一種體重相關合并癥的肥胖（BMI≥30kg/㎡）或超重（BMI≥27kg/㎡）成人。

“經常有因減重需求前來就診的患者，其中不少人BMI在正常范圍內”，北京大學人民醫(yī)院內分泌科主任、北京大學糖尿病中心主任紀立農告訴北京商報記者，盲目使用司美格魯肽甚至自行增加劑量都是有風險的。

紀立農表示，司美格魯肽在中國僅被批準用于治療2型糖尿病，最大的藥物劑量為1mg/每周。司美格魯肽尚未在中國獲批減重適應證，在國外被批準用于減重的司美格魯肽每周的劑量是2.4mg。臨床上超適應證使用司美格魯肽，主要是針對盡管未患糖尿病，但肥胖且合并并發(fā)癥，如高血壓、嚴重的關節(jié)問題、睡眠呼吸暫停綜合征等患者，還需要得到醫(yī)院批準、醫(yī)生指導使用和定期隨訪。

作用與副作用

與木子自行購藥不同，章程（化名）在經過“超適應證使用”備案的醫(yī)院問診、用藥后，目前瘦了12斤。

據章程介紹，自己在某三甲醫(yī)院內分泌科減重門診，進行了甲狀腺風險排查、內分泌代謝檢查（抽血）、尿常規(guī)檢查一系列用藥前檢查，排除糖尿病后開藥用于減重。

“能否用藥要經過評估，滿足臨床指征”，在接受北京商報記者采訪時，章程多次強調“遵醫(yī)囑”三個字。他表示，個人療程不方便細說，處方藥因人而異，需遵醫(yī)囑使用。如果停藥也要遵醫(yī)囑逐漸停藥，并且進行一系列內分泌檢查。

司美格魯肽作為一種新型長效胰高糖素肽-1（GLP-1）受體激動劑，通過刺激胰島素分泌和減低胰高血糖素分泌的機制來降低血糖。

中日友好醫(yī)院減重糖尿病健康管理中心主治醫(yī)師張念榮告訴北京商報記者，司美格魯肽在減重和控糖方面的作用機制主要是通過控制食欲、延緩胃排空以及改善胰島素敏感性，促進內源性胰島素分泌。不同劑量的司美格魯肽在副作用上沒有區(qū)別，大劑量惡心、嘔吐的癥狀稍明顯，但醫(yī)生會指導逐漸緩慢加量，提高耐受性。

確實有消費者在社交平臺分享稱，自己注射后出現嘔吐、腹瀉和頭暈等癥狀。章程對司美格魯肽的使用感受是，打完針后，稍微吃一點就有飽腹感，因此食欲不佳，且拉肚子等腸胃反應明顯。

齊永輝就是其中之一。據他介紹，自己在女兒的支持下，從去年10月開始嘗試用司美格魯肽減重，但一個月后被腹瀉、頭暈的問題困擾得情緒低落。雖然醫(yī)生及時調整了用量，但效果并不明顯。這樣的感受一直持續(xù)到停藥后一周才消失。

Wegovy說明書顯示，其不良反應包括惡心、嘔吐、腹瀉等胃腸道反應；注射部位紅斑、皮疹等過敏反應；低血糖、急性胰腺炎等急癥。同時，持續(xù)使用會加重肝臟、腎臟的負擔。

但張念榮也強調，司美格魯肽的副作用在說明書中有提到，發(fā)生的概率相對小。醫(yī)院會評估患者的血糖和體重情況，根據血糖高低、體重大小以及胃腸道情況來決定是否應用，以及劑量何時加量，有細致且個性化的方案。

并非躺贏式瘦身

“不節(jié)食，不運動，躺著就能瘦”，有關這款藥物的各種市場傳言不斷。但無論控糖還是減肥，打針絕不是躺贏。木子在接受北京商報記者采訪時提到，有一次注射，自己因操作不當，扎出血，傷口處腫了好一會兒。

在紀立農看來，沒有“躺贏”的減重。據他介紹，司美格魯肽減重早期會引發(fā)胃腸道的不適，嚴重時會出現嘔吐、腹瀉，長期的有乏力、食欲差等。有患者感覺生活樂趣減少了，也有患者主動要求停藥，覺得對生活影響太大了。同時，在用藥期間如果不加強阻力運動和補充高蛋白飲食，還可以導致更多的肌肉丟失。

另外，紀立農強調，超重肥胖與糖尿病、高血壓、脂肪肝等很多健康問題密切相關。成人中超過半數的人超重肥胖，僅靠藥物治療是不可取的。提高國民的健康意識和養(yǎng)成健康的生活方式是我國防治肥胖的終極武器。任何減重藥物，如果不伴隨著在用藥過程中生活習慣的改變，停藥之后體重肯定會回到甚至超過原來的水平。

在張念榮看來，躺瘦是傳言，減重需要付出很多努力。節(jié)食、運動以及健康的生活方式都要跟上，加上用藥才能控制血糖、減重。“在肥胖率高發(fā)的當下，減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些宣傳將肥胖簡單化后，也會給減重困難的人群帶來一些壓力，大家要科學對待，在醫(yī)院醫(yī)生的指導下進行藥物的應用。”

諾和泰作為處方藥，按照當前國家對處方藥的相關管理辦法，不能作為可普遍適用的生理減重藥物使用，但是消費者通過國內多個互聯網醫(yī)療平臺卻可以輕易購買到，平臺的監(jiān)管仍需加強。

2023年6月，歐洲藥品管理局（EMA）對司美格魯肽、利拉魯肽等GLP-1藥物可能存在致甲狀腺癌風險提出審查警告并要求相關藥企提交補充信息。7月，EMA又啟動了關于此類藥品和自殺或自殘意圖之間關聯的調查。

一位三甲醫(yī)院臨床專家告訴北京商報記者，臨床前嚙齒動物（大鼠或小鼠）試驗中，司美格魯肽組甲狀腺髓樣癌的概率高于安慰劑組，但去年歐洲藥品管理局評估認為，目前并沒有足夠的證據證實該類藥物與甲狀腺癌的明確因果關系。未來還需要更多的樣本以及不同種族的觀察結果。

司美格魯肽減重的熱度不減，其背后生產商業(yè)績水漲船高。據諾和諾德2023年財報數據，公司司美格魯肽的全年總銷售額達到約211.58億美元，其中降糖藥皮下注射制劑Ozempic的銷售額約138.89億美元，同比增長60%；Wegovy的銷售額約45.48億美元，同比暴漲4倍。

可以想象，一旦減肥版司美格魯肽獲批，對諾和諾德在華甚至全球的業(yè)績都會是一個極大的支撐。

北京商報記者 姚倩